半付关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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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子离一眼,从他手里挣开,收起剑隐晦地答:“唐掌门为了诓我给他们门派充当吉祥物送的。”
他这一百年的确做了个尽职尽责的吉祥物。
周子离知道他又装蒜,便更觉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碧落剑和饮血剑十有八九就是一对,出自他们两派共同的前辈之手。看来他得去查查旧事了,只是那些往事早已经成了后人口中三分真七分假的传说,而且有过一段时间是众人的忌讳,后来再往下传,已经什么说法都有,无法推测出当年事件的轮廓了。
凤临不太想承认这两把剑是“一对”。
碧落浸过沉剑池的水却又不受丝毫控制,让周子离想把他的饮血剑也伸进池水搅一搅,看看是不是也可以毫发无损的拿回来。
也有可能碧落没有进过沉剑池,是有人用池水冲在剑身上,但这没有意义,周子离宁愿相信对方是想要毁掉碧落,结果碧落不肯轻易被化成沉剑池的一部分,滋养后世刀剑。
现在青云派和无涯山都搅在同一淌浑水里,周子离想袖手旁观也难,便将凤临暂时安顿在问剑别院里掌门住处的偏房,只说他是掌门的客人,凤临装模作样地问:“这不方便吧?”
实际上他在想:不方便才有鬼。而周子离在想:做腔作势的混蛋。
时隔多年,又一次睡在青云山着实叫凤临感慨万千,他前半夜根本没睡着,清醒到让他产生了几分悲戚,但他强迫自己休息,从捡到重伤的周子离开始他几乎一直没合眼,已经一天两宿了。
而他到底睡不踏实,他梦到自己从悬崖边上坠落下去,而身后那万丈深渊像是没有底似的,他一直落一直落,只记得他跌下去时一双冰冷的,含着凛冽杀意的眼睛。
是他三百年来没有摆脱过的噩梦。
凤临睡得极轻,所以身边稍有异动,他就醒了。
来人也发觉惊醒了他,于是鬼魅般伸出手,在他睁眼的同一时间掐住了他的脖子。
黑暗中,凤临仍然能清晰地看到一双冰冷的、含着凛冽杀意的眼睛。
是周子离。他面色宛如结着禁地冰窟的冰霜,内心一道殷红的痕迹,像一道伤痕,渗出血来,和他毫无温度也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犹如地狱里爬出来,已被消磨掉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凤临很快喘不上气来,艰地伸出一只手按住周子离的手,他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但周子离看懂了。
他无声问他,你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让我魂飞魄散,你才甘心么?
周子离愣了一下,眉间红痕血气弥漫。
就趁着他愣住的瞬间,凤临扒开他的手猛的坐起来,召出凤灵的同时催动真元给自己调息。
周子离手掌如刃向他劈来,凤临抬臂架住,两个人来来回回过了数招,不相上下地僵持。
“周子离,你就这么看不得我活?”凤临压低声音质问。
这回周子离是下了杀心的,和之前的试探不一样。凤临强大的真元抵不住心底藤蔓般蔓延缠绕着爬上来的痛感,几乎成灭顶之势。
黑龙与凤凰相持不下,凤临猛的调动埋在周子离体内那片凤羽,然后扣住周子离右手。周子离体内有两股力量,都是真龙之力,一半跟凤羽不死不休般抗衡,另一半……居然护着那片尾羽摆出跟另一个自己鱼死网破的姿态。
周子离面色渐渐开始苍白,再也抑制不住痛苦似的,眉间血迹泛着令人心惊的红光。
凤临没有犹豫,出手打昏周子离。周子离栽倒进他怀里,真元内耗使他虚弱到气若游丝,凤临叹了口气,觉得他眉间这血痕来的太诡异。
两次周子离想取他性命,眉心都带着这点血光,都跟平时像两个人。凤羽温柔地安抚住黑龙,凤临抱着昏迷的周子离,不禁觉得自己活该被欺骗,也活该被背叛。
人家要他死,他还不惜自损地给人疗伤。
凤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只觉那细细的藤蔓上无端生出无数小刺,把他扎成了一个筛子,又疼得无处排解。
他把周子离抱回了房,正要离开时察觉似乎有什么人一直盯着掌门的房间。他蓦地转头,对方也意识到已被发现,飞快逃了。
凤临在周子离身边落了一个结界,暗骂自己一声犯贱,隐了身形敛去气息,无声跟了上去。
翌日清晨,周子离在青云山顶的论剑峰找到了坐在雪尚未消的树枝上望着后山方向发呆的凤临。
凤临是真的在发呆,一整宿没睡几时几刻,跟魔龙打了一架又去追了魂偶,还要起个大早坐在这里看常年不化的雪。
周子离没近他的身。他醒来时发现了结界,也发现自己身体不适。他时常如此,还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大碍,但那个结界……出自凤临之手,是为了护着他。
凤临仿佛有所感应,回过头来。
周子离偷窥被抓,有点尴尬。但他觉得凤临的表情不太自然。
发生了什么事么?周子离望着他,表面不动声色。凤临的眼神极复杂,平白多了许多疏离和隐忍,像是压抑着什么在胸腔里汹涌的感情,却强作镇定不肯表露分毫。
凤临第一眼看的是周子离的眉心,那里光洁一片,没有什么红痕,然后他对上周子离的目光,平平淡淡的,也没有杀机。
“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周子离问。
昨晚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你又想杀我。凤临这样想着,只是他一想到关于此的点滴,胸口掏空了的地方就翻涌出令他难以自制的凄恻苦楚来。他想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想回答“没什么”,却开不了口。
周子离没给他回答的时间,继续问:“是魂偶吗?”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又是这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如同想杀人的不是他。凤临想到周子离眉间时有时无的红痕,心中讶异道,难不成周子离正常时就只是周掌门,眉心泛红的时候才是暴虐嗜杀,一定要让他死的魔龙?
曾经他见过有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的灵魂,他们争强同一具躯壳,谁占了上风,这身体就是谁的,便会有这种判若两人的表现。因为那原本就是两个人。而虞凰给周子离查看伤势后没有这样说,这情况几乎不可能瞒得过虞凰。
或者此人受了控制,比如被人下了咒、有人操控他的神智和言行,凤临想,魔龙既成,他有寻常修士无法望其项背的修为,谁会对他下黑手而他毫无知觉?这点虞凰也没说过。
再有就是,这人疯了,单纯的得了疯病也好,为了什么而走火入魔也好。但这和他眉间血迹有什么关系?凤临想不通,难不成周子离都是装的?也不像,周子离清醒时没有那道诡异血痕带来的“魔头”的气息。
凤临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周子离又叫了他一声:“凤先生?”
“周掌门。”他面色淡然,敛去了所有神色,就像关门上锁,封住了他所有爱恨,平静地看着来人,“昨夜里有人在你房外盯了许久,周掌门大概睡得还不错?”
周子离将其理解为:你好歹也是魔龙,青云派掌门,有人趁夜窥视都发现不了,还能踏踏实实睡觉,你的修为是摆设吗?
“托你的福。”周子离淡淡哼了一声,也不知谁的结界截断了他入睡后对外界的感应。
“那个不是魂偶,是个人,跑得太快,我没追到。”凤临没太计较,真计较起来他自己是一定解释不清的。
“怎么连个凡人都能从凤先生手底下逃走?”周子离斤斤计较地回敬了他一句。
凤临有点无奈。他说,“人外有人,怎么不能?何况那若只是普通凡人修士,为何有冥界之力,控制得了魂偶?我还很好奇,他守在你房前做什么?”
这好像不是怀疑他的意思。周子离大概是魔头做惯了,一有点风吹草动人们都会往他头上推,他也下意识这样感觉,但凤临似乎一直都没这个意思,除了嘴贱,就是坦然客观地跟他陈述事实和自己的想法。
他的思维不听他控制地拐了个弯,十分幼稚地想,他是不是还应该受宠若惊一下?随即周子离扯回思绪,暗骂自己一句:无聊。
“昨天那个叫小九的也说,没人发觉有什么异常,依我看来贵派的异常可不止一星半点。”周子离继续“坦然客观”,“周掌门,倘若那人是贵派弟子呢?或者什么有身份的师尊、长老、护法?”
“马上就是蓬莱问仙的时候了吧,聚在蓬莱片的皆非寻常修士,如果吞噬他们的魂魄,应该比凡人的更为诱人。各大门派都会派遣数一数二的修士,再携二三天资高但修为不深的弟子前去学艺,青云派也不例外。顺着你这个思路,魂偶会不会混在其中?”周子离说,“他能从凤凰手中逃脱两次,如果我们把这些看作试探,他就会得知,冥界法术克制我,只要他想逃,你也抓不到他。”
一百年一次的蓬莱之聚……凤临道:“他会冒这个险么?”他原以为魂偶的目的在于凡人,寻仇或是成全自己的野心、贪欲、邪念,但若真有谁得到了这种力量,会满足于凡人的魂魄,而对着这些个修士毫不动心么?
人一旦知道太多,就容易自满,产生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一旦得到太多,贪婪就会变成一个永远也喂不饱的怪兽,总有一天会妄想吞下天地。
所以修士多在海岛高山深谷,远离尘世,修仙的第一课,都是清心凝神,学着静下来,在生而为人的欲念中沉淀下来,排除杂念,打坐,入定……任谁都无法吞下天地,也没有所谓长生不老,世间皆有轮回。
而冥界是与轮回同生同在的。
“魂偶把青云和无涯搅在一起,可平时你我门派各自在各自山中互不相干,就算是弟子下山除妖不巧遇见了,顶多也只是打一架,就算伤了人出了人命,咱们之间的仇也不差这一笔两笔。但蓬莱问仙不一样,那时候不仅是门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和同辈里最出类拔萃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如果想要作妖,花样可就多了。”周子离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作妖他比较在行,毕竟他也曾把人界搅出大祸,看到这种能放开手脚搞事情的机会,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心态。
他一百来岁的时候还会为了门派之事愤愤不平,心中怨怼,四处寻仇,到现在他大多数时候是懒得折腾,吃当年恶名的老本,已经很久没搞幺蛾子了。
周掌门,你说什么呢?凤临想,这不差一两笔人命,这是人话吗?凤先生难得没有装模作样,不加丝毫修饰地露出鄙夷的表情。
周子离可能是不受待见习惯了,不过一般人还是畏惧他,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对大魔头的厌恶,难得有凤临这种不怕他的,他觉得有点有趣,又挺新鲜,反而回了个笑脸,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蓬莱问仙的确是迅速破坏青云无涯表面忍让和谐的绝好机会,还可以把其他大门派搅进来,事情一旦闹大,魂偶还愁无法续命吗?吸食这些修士之魂,足够他活成王八精了。”
凤临:“哟,够活一万年呢。”
他这句附和太没诚意了,面无表情不说,语气也很平板,周子离知道这名门正派的凤先生仍然介意自己全然不在乎礼法也不敬畏生死,把人命看得极轻,差点哄上一句“以后我不这么说了就是”,又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他们也刚刚认识没几天,大部分时间还在互相试探揣测,说这话就过于亲密了。
魔龙一生至此从来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没和谁交过心,更没和谁有过任何一点亲密的联系。他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亲信,孤身一人走了三百多年,既觉得没必要,也习惯了。他不喜欢别人接近他,也吝于给予别人丝毫,他隐隐觉得,此生仅有的那点温情,都跟他三百年前模糊不清的记忆一起,埋在黑龙觉醒前的梦境里了。
唯一跟他朝夕相伴不离不弃的饮血剑,也是迟早要随着掌门之位代代传承下去的,都不是他的。
凤临自然没那么大本事去读他的想法,终于舍得从树枝上下来,轻飘飘落在雪地里,道,“这回蓬莱盛会,我若想去便能去得,倒是周掌门,想来不方便露面。”
周子离淡淡哼了一声,对此十分不屑:“若我便要去,谁又能拦得住我?”
“若真如此,想来也用不着魂偶从中作梗,周掌门自己就足以叫各门派间乱成一锅粥了。”这话的意思是,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堪比魂偶的大麻烦。
周子离笑了:“那岂不正好?对于我们这种魔头而言,自然是越乱越好。”
凤临没说话,一脸淡漠地望着周子离。
周子离终于叹了口气决定哄人:“唉,我没胡说八道,我作妖总比冥界的东西作妖强点。凤先生,你还要在这儿看雪吗?不如下去喝杯茶。“
他没有挑明,凤临却听懂了。他们各自为了自己的门派和某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原因暂时上了同一条船,虽然不可靠得很也的确是暂时的同盟,倘若魔龙现身,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魔龙身上,倘若魂偶想从青云无涯的旧怨上做文章,魔龙就把浑水搅得更乱些。魂偶什么都做得出来,但周子离还是有分寸的,可也正因为魂偶无所顾忌,凤临想问周子离,你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如果他在蓬莱山顶着眉间的血印子抽风又该怎么办?
当着全天下的修士,他背后还有个无涯派,魔龙要作死,他不见得护得住。
凤临垂下眼再抬起,目光已经带了笑意:“周掌门,听闻贵派有个藏剑塔,内有古书千卷,能否……”
“不能。”不等他说完,周子离斩钉截铁拒绝了他。
“万一里面有关于当年青云派一分为二的记载呢?”
“就算真的有,我看到了自然会跟你商量。”
“万一你看漏了呢?”
“不可能。”
“做个交易吧,周掌门,你带我进藏剑塔,我告诉你碧落的来历,如何?”凤临笑眯眯凑近了他。
当他是小孩吗?周子离退开一步,表情就是不为所动四个字,他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去藏剑塔翻翻书想来也能找到答案。周子离是想一口回绝的,但话到嘴边不听使唤地变成了:“成交。”
凤临自发朝藏剑塔走去,也不需要周掌门带路,熟悉的像在自家门派,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他边走边说,“青云派有位前辈,一辈子只铸了三把剑,藏锋,碧落,轻安,用的是当时三个人的名字。人们都说,轻安前辈将来是要做掌门的,碧落姑娘就是未来掌门夫人。”
“很俗套的故事,最后碧落藏锋在一起了。”周子离评价道。
“没有,碧落离开青云山了。”凤临没有因他的打断露出什么不快,继续讲故事,“藏锋贪心不足,又总比轻安差那么一点,什么都被压过一头,就连喜欢的姑娘都跟他更亲密一点,后来走火入魔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我只知道那时候天下大乱,妖界、冥界、魔界趁机而起,人间如地狱。最后是一位上仙出面,轻安经其提点,降伏魔剑藏锋。”
“往往跑到人界兴风作浪的都不是什么魔君妖王,都是些杂碎,仙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魔剑被锁在禁地冰窟中,这才太平下来。”
周子离“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我现在觉得我也不是多么罪无可恕,比起这位我还差得太远,实在担不起魔龙二字。”
“……”凤临确认此人已经无可救药,懒得理他,“他罪孽深重,碧落想保住他,轻安想除掉他,两个人决裂了,碧落下了青云山,自立门派。”
“什么意思?碧落跟轻安所谓神仙眷侣是人们想错了,其实碧落意属藏锋,而那傻子到死也不知道?”这也太狗血了。周子离以为他们门派分家是多么大的事,结果只是三个年轻人的爱恨情仇,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门派一样,两种不同的修炼理念合不来,相争到决裂?“所以饮血剑的前身是轻安剑?”
“不是,轻安剑被藏锋一招斩断丢进沉剑池了。”凤临微笑,“你那把就是当年的魔剑,剑上亡魂无数,杀孽太重,染成了一把黑剑。”
绕来绕去,饮血剑和碧落剑终究是一对。周子离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抓错了重点,问道:“那他们三人最后怎样?”
“碧落被轻安逼得亲手杀了藏锋,成立无涯派,与青云派势不两立,”凤临说,“藏锋拖着最后一口气跳了沉剑池,轻安做了掌门,将藏锋剑据为己有,还改了名字,他死前抹去了关于此事的相关记载,不准任何人提起。而这也是碧落不愿触及的旧事,无涯之内也无人敢问,当年的人都不在了,这事也无人再记得。”
周子离想到自己还一本正经给凤临讲沉剑池之奇,恨不得掐死当时的自己。凤临可比他懂多了,就在那儿给他装蒜呢,他提半个字都多余。
“既然这些旧事连记载都没有,凤先生又是从何得知?”
“我师父告诉我的。”凤临把坦诚演了个十成十,“他经历过,修为高,活得比较久,但他向来隐居,从不出来踏足世事,这些事就当哄小孩儿睡觉的故事给虞凰讲过。”
说话间已经走到藏剑塔门口,塔门秘锁的解法只有掌门人知道,周子离却不去开锁了:“假如你师父的睡前故事就是当年的真相,你这么了解,来藏剑塔做什么?”
“我不是为了那些久远的真相。”凤临说,“三百年前,云乾上无涯山,过了五十六道山门,断腿而返。三百年前,青云派也曾危在旦夕,听闻藏剑塔建成之日起,便有专人记录诸事,藏书于塔中。三百年前我还小,只晓得风雨飘摇中真龙出世,保全了青云派,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若放在两百年前,周子离在事件结束后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凤临,这时候就该盘算着怎么动手了,但他没有。因为凤临的思路跟他很像,这种人适合做知己,而他不需要朋友,于是这种人就成了潜在的敌人,了解他会如何反应,如何思考,有心之人就能利用这点威胁到他。
也不知是他上年纪反而没心气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子离没有这样想,最起码他不觉得凤临危险。
鬼使神差地,周子离把无涯派的凤长老放进了自己家的藏剑塔。
凤临倒也没有胡乱翻看,找到三百年前的记载,没什么挑剔地席地而坐,读了起来。周子离拿着另一本,开始走神。
狗血的故事一向为人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轻安掌门一定知道碧落心属藏锋,可他也不是什么君子,偏要逼碧落亲手斩妖除魔,还要把人家的剑据为己有,他以为这样就能和碧落凑成一对了么?简直蠢得可以。倘若真相如此,碧落浸过沉剑池水却安然无恙,也解释得通。所以凤临当时那句“凤凰属火”也是随口胡扯,而他居然还信了!
这样说来,他的饮血剑应该也不畏惧沉剑池,毕竟是藏锋啊……周子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凤先生,那铸剑人是谁?轻安还是藏锋?”
“自然是藏锋。”凤临有些意外他突然问了这么一个细枝末节的问题,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想也是。轻安必定心胸狭隘,铸不来这等好剑。藏锋后来走火入魔,但此前,起码在铸剑时,应是个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的年轻人,为何偏偏走了这么一条路?而且这两人的名字,也是讽刺。轻安绝不可能心极明净、轻乐安稳,魔剑绝不可能藏锋于世,他是出鞘的利剑,带着杀意,搅动腥风血雨。
而碧落……真的还在天上么?与挚友反目成仇,亲手杀了所爱之人,再高的心性,怕是都要跌入尘埃了。
倘若真相如此,凤临的师父必为隐士高人,他望尘莫及,那这位高人是故事中的谁?
罢了,也许有一天他就会发现,这个故事也是凤临随口编出来的,想这些其实没有什么用。
周子离心不在焉地扫过一页纸,说的大约是掌门人变得极其多疑,疑心夫人,猜忌往日挚友,不信任任何人。
“凤先生。”
“嗯?”凤临回过头来,周子离正靠在柱子上垂眼看他。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记载里少了点什么?”周子离问。
凤临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关于一个人,你看,就是这个‘掌门人的挚友’,这一卷里提到过,掌门在几个候选人里是不受重视的,身边有个一直支持他的朋友,这朋友到掌门死前二十多年都还在,而掌门人在任两百年,几乎从没有提到过这个朋友。”周子离觉得没必要,仍然解释道,“这样的朋友,按青云山的传统,应该很有身份,就算他本人一心清修,也会冠一个真人、师尊的名号。那两百年里却并没有记载这么一位‘真人’。”
凤临扬了扬眉,惊讶道:“还有这种事?周掌门那时候也出生了吧,你不记得?”
周子离摇了摇头:“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既然你记不清,也有可能这个人真的从没有存在过。”凤临抬起手,周子离拿着的书卷自动落进了他手里,他简单翻看了几页,发现这本讲的是当时掌门人的生平。他对那位前辈没多大好感,便放在一边,施了个法让他先前看的那本飘到周子离面前,翻开到某一页,“你们青云派不是向来不组织选拔新弟子么?无涯山招贤纳士三十年一次,其他门派时间也各不相同,只有青云派是看‘眼缘’,若有弟子大师下山看到好苗子,人家也愿意,就带上山来拜师学艺,莫非是我记错了?这一年为何允许凡人在腊月初七到青云山接受筛选?”
周子离浏览一遍,觉得自己记忆的问题还是有点碍事的。他只记得他黑龙觉醒也是那年冬天,他那个跟他没什么感情的爹死了,青云山险些横尸遍野,他也是那年冬天继任掌门之位。也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有些甚至只是他脑子里有这么一件事,具体怎样,他就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那个腊月发生了不少事。”凤临说,“那个腊月青云山经历了一场浩劫,掌门惨死,独子力挽狂澜,当之无愧的成了下一任掌门人,魔龙临世。而且巧得很,无涯山也在招收新弟子,云乾就在其中。”那个腊月……凤临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忆,曾经有个不懂掩饰伪装,单纯到让他觉得愚蠢的少年,怀抱着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死在了青云山后深不见底的山涧。
死的人太多了,甚至无人在意那个少年。
“云乾?”周子离微微一惊,是什么阴谋能酝酿三百年,之前没能血洗青云山,三百年后又要卷土重来么?
“假如……云乾的腿不是在试炼中断的,而是另有隐情呢?比如,他知道了什么事,或者他参与了什么事,”凤临说,“然后他慌忙逃下无涯山,回到轸川做个客栈老板,不再过问修仙之事。”
周子离听出了点其他的意思,凤临一直坚持这是青云无涯之间的事。
凤临皱着眉站在一旁,仿佛在两相权衡着什么,好半天方道:“我得回无涯山一趟。”
“哦。”周子离不觉得这点事还得向他禀报,他又不是凤临家掌门,管不着凤临去哪儿。
但凤临却像他家长老似的,嘱咐道,“魂偶尚在青云山,先前又曾在你房外窥视,你的伤……”凤临发觉自己实在是说太多了,简洁地结束了谈话,“周掌门多加小心,你我蓬莱山上再见。”
说完,凤临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周子离面无表情望着空了的地面沉默许久,方才憋出一声“啧”,甩甩袖子飞身上了藏剑塔顶层,那里存着一些残卷,关于青云与无涯的前尘过往。
凤临说走就走了,他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像刮过了一阵风,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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